浙江在线-台州频道4月27日讯(浙江在线记者 赵静 罗亚妮 金晨)入殓师,又被称为“生命最后尊严的美容师”,他们常常陪伴了逝者的最后一程。与死亡打交道的工作是什么样子?如人们所想的阴冷、萧索、压抑,还是有另一番模样。他们是否受人尊重,他们的选择、薪资、婚恋是怎样的情况,他们如何面对外界误解、偏见?
五一劳动节前夕,浙江在线记者采访台州殡仪馆年轻入殓师,听他们讲述从业心路历程。
凌晨3点钟,手机铃声响了,谢玉婷立马清醒过来,一面接电话,一面迅速穿衣下楼。
这样的深夜,有人给她打电话,就意味着——有死者运过来。
1995年出生的谢玉婷是台州殡仪馆的一名入殓师,新疆人,毕业于长沙民政学院殡仪学院,从实习生转到正式岗位一年不到,这一天轮到她值夜班。
平时爱旅行、看电影、唱k、画彩铅、画水彩,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热衷的谢玉婷一样不落。热情开朗阳光,完全是阴霾的反义词,初见面,你绝对没法把她同这个严肃的行业联系起来。
“干这行就要乐观,不乐观也做不了这一行。”谢玉婷坦言。
“高中在电视上看到一则临终关怀的公益广告,有所触动。家中有个大伯也是这个行业的,他建议我填志愿可以考虑选这个。进了大学发现,校园每天在循环播放这则广告,女主角就是我们的学姐。”谢玉婷说老家亲戚对她干这个会有点忌讳,但爸妈不在意。
“我们的专业全称‘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’,课程表里,周一殡葬、收尸、插花,周二烧骨、挽联、风水,光听名字就让许多人望而生畏了。”她说。
从小胆子就大,鬼片、美剧丧尸片涉猎无数,谢玉婷的从业体验归纳起来四个字——没得怕的。
“第一次摸到尸体是大二寒假实习,之前都是对着模型练习。”谢玉婷很放松,“第一次嘛,兴奋、紧张、期待,之前学长们过去化妆,我就挺想去看的。触感比较凉,因为刚从冰柜里拉出来。”
但她也有怕的时候,就怕晚上一个人值班。“白天没事,人多也没事。”
来台州实习半年后,谢玉婷找了个男朋友。“他是椒江大陈岛人,是个跆拳道教练。”她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们,男友家人知道她的工作,但并不在意。
一次电瓶车车祸导致一对母女身亡,女孩子当场头颅碎裂,脑浆四溢,遗体送过来时面貌惨烈。
已实习近一年,触摸过无数具尸体的张芳说起那次经历仍面露不忍,“女孩子1993年的,非常年轻,需要做整容手术,那是我第一次缝真人皮。我们3个人忙了快4个小时,尽量按照逝者生前的容貌一点点整理缝合好,修复完成后她安静地就像睡着了一样。那位悲痛欲绝的父亲看了之后好受了很多。”
那一瞬间,她深切地体会到一种使命感:给生者慰藉,予亡者尊严。
1997年的重庆姑娘张芳今年6月将从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校毕业,她说选择这一行或多或少有受电影的影响。
“高中时看了日本电影《入殓师》,被那双温热柔软干燥的手感动,激发了我对这个行业的好奇和兴趣。”张芳直言不讳,“其实心里一直有个法医梦,但法医分数太高了。”
最多的时候,她一天之内给4具遗体化过妆。“给遗体化妆的用品跟真人是一样的,男士的妆要淡些,女士会稍稍浓艳,力求跟生前的照片一样,具体要求我们会事先跟家属沟通。一般习俗都是遗体要放几天才火化,化妆的时候,往往化妆刷一刷,就掉下来一层皮。我们刮胡子每次都小心翼翼的,就怕刮破了,弄疼了他。夏天的时候,遗体可能会长虫子。”
最低消费纪录一个月只花300块钱,能不出门就不出门,张芳很宅,喜欢打游戏,比如最近风靡的《荒野行动》、《第五人格》。
“有些外卖商家会把殡仪馆屏蔽了,明明距离很近,但就是显示不在配送范围内,我们都要填某某街道某某路某某号。还有出租车师傅都会好奇,问‘你们这儿工资很高吧’。”张芳描述中透着无奈。
天还有点微凉,入殓师常存的一天开始了:洗手,穿白大褂,戴上口罩和手套,走进遗体冷冻室,将遗体从冷冻柜抽屉移出,帮他们擦身、整形,再穿好衣服、化妆。
和妻子一起从长沙民政学院殡仪学院毕业,2012年一起来到台州,他在殡仪馆化妆组,妻子在前台,1989年出生的黑龙江小伙常存算是这一行里找对象比较顺利的一位。
“和老婆是同班同学,在学校里就是情侣,2016年在台州结婚,她现在有3个多月的身孕了。以后爸妈会过来帮忙带小孩。”
偏高偏瘦,话不多,常存显得有些孤僻,“我们的职业普通人眼里会显得特殊,在我看来只是寻常的工作。当时就是觉得冷门专业好考,就业率高。”
去年天台足浴店火灾事故发生后,当地殡仪馆人手不够,常存和组长龙鹏等四人一齐前往天台帮忙。“死者因为是烧伤,皮都烧得一塌糊涂了,家属的眼泪一直往下掉,到处是肝肠寸断的哭声,那种场景任谁看了都不忍心。我们对遗体进行修复后,家属一个劲地说谢谢,那个瞬间,内心好像被某种力量击中了,觉得自己的工作非常神圣,守护了生命最后的尊严。”
常存的日常工作是琐碎的,除了化妆,还有运尸、把尸体抬进停放地、写好牌匾放好标签、填写尸体火化的单子等等。其实入殓师待遇并不像大家想的工资优渥,相反常常会很辛苦,而且目前从殡仪馆了解到,由于民政局编制名额有限,刚毕业的年轻人们基本只是合同工。
行业的特殊性无法回避。“别人问起来,一般都会说在工厂这边工作。我不是本地人,交际也不多,一般人也不知道我们干这一行。”常存说。
台州殡仪馆化妆组目前一共7个人,5个员工,2个实习生,80、90后占了绝大多数,1982年的龙鹏是化妆组的组长。
体型高大,敦厚,亲切,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。
入殓师面对的遗体非常复杂,16年的从业经历,龙鹏对遗体整容、防腐有自成一派的技巧和经验。
“遗体防腐,不是在人体上随便扎两针,需要根据解剖学找准位置下针。我们一般打心脏位置,由动脉注射防腐液,防腐液通过全身血管到达各部分的组织中发挥防腐作用,久的可以维持一个月。”
“遗体整容,需要你去考虑从哪里下手缝合,首先要有一个完整的构思,一般要两个人一起做,一般能通过整容恢复到70%-80%。”
龙鹏是湖南人,嗜辣,“刚来的时候不习惯,现在渐渐习惯了,但餐桌上一年四季也很少有海鲜。每次轮到我值班,我都要跟厨师说弄点辣椒来。”
也是毕业于长沙民政学院殡仪学院,龙鹏是第一批来浙江工作的毕业生,出来工作时只有20岁。龙鹏说:“会进这一行完全是阴差阳错,当时这个专业叫‘殡管专业’,我还以为是酒店管理,选的时候很盲目。在学校里,其他专业的学生也当我们洪水猛兽一样避开。”
老一辈的入殓师对自己列下许多不成文的规矩:不参加亲友的婚寿喜筵,不主动告知别人自己的职业,不递名片不握手,不对访客说“你好” 、“再见”、“一路走好”等。
如今的龙鹏很坦然:“外界的偏见总是存在的,这几年情况好了很多,本地人还是忌讳的。来台州16年,除了单位同事和同行业的人,认识的朋友很少。好在父母和妻子都理解。”现在,妻子从老家过来,他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,家中二老也来到台州定居,生活简单安乐。
令他高兴的是,以前招聘都招不到人,前几天对外社会招聘,化妆组招2个人,一下子来了5个人面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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