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江在线-台州频道4月28日讯(浙江在线记者 赵静)临海生员赵齐隆被他的同学们围在中间,愤慨的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,而他眼前,充斥着浓重的血色。
他的兄弟赵齐芳死了。
因为“欠”了官办学校三两白榜纸银。
杖刑的板子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他并不强健的身躯上,渐渐地,有浓稠的鲜血从他衣衫下透出,染红了板子。
而杖责还没有停,血浸湿了板凳,顺着板凳腿流到了衙门的地上,像是要将不甘与冤屈流尽。
天空阴沉晦暗,厚重的云层翻滚咆哮,像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,铺天盖地地欺压下来。有秃鹫掠过天际,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,似要刺破人的心脏。
这是清世祖顺治十八年(1661)的秋天,花木凋零,百草衰折。
当时的统治者为巩固刚建立不久的清政府,采取专制和高压政策,在全国索租征赋。凡欠交违限者一概解京流配。
临海生员赵齐隆和其弟赵齐芳,囚旧欠的“白榜银”上交后被临海粮役贪入私囊,台州知府郭曰燧以未交为由将赵齐芳严刑毒打致死。
事态不断升级,学生们一时群情激愤,认为“凌辱斯文”,极度不满。
临海、黄岩两地近400名学生联名署状,要求退学,表示抗议;
66名学生联名告到省里。
学生们愤慨如斯,多少与临海文教昌盛有关。
临海,古台州府旧址,南宋理宗皇后谢道清的故里。自唐以降,临海即为台州文化中心,素有“小邹鲁”和“文化之邦”的美誉。
宋、明两朝都是文人主导国政。
宋代实行养士制度,文人的地位极高,赵匡胤曾立誓碑于太庙密室,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。
明朝的士大夫养尊处优惯了,身为士大夫“预备军”的读书人地位也是非常地高。明代的文人,只要考上个秀才,就有每月一石的禀膳费可拿,娶妻生子衣食无忧完全没问题。不仅如此,即使没有考上秀才,作为“在野贤人”,也有和官僚同等的上疏权。
明清易代之初,文人地位虽然不比往日,但一位读书人蒙冤杖责致死,打的是所有读书人的脸面,威胁的是所有读书人的人身安全。
然而,浙江总督赵国祚不但不作调查,反而官官相护,以“诸生近海,谋且叵测”为由,暗指与反清势力结合,罗织诸生罪名——“挟制官长”,“抗粮鼓众,退职造反”等,导致——
为首的水有澜、周炽两名学生被绞杀;
应鸿渐等60多名学生各杖三十被充军东北,并令台州停试三科;
牵连被逮者将近400人,致使台州顶尖人才被一网打尽,之后25年,台州无一人中进士;
1775年后,临海县进士绝榜102年;
宁海、温岭二县近百年绝榜。
此次事件,史称“两庠退学案”,是台州封建社会历史上最为惊心触目的冤案,许多读书人因此断了考功名之心。蒲松龄《聊斋志异》中的《张鸿渐》一篇即以此案为依据。
刘璈大兴文教
直到200年后,一个人出任台州知府,官办教育才重新兴盛起来。
他叫刘璈。
大兴文教,是他最值得后人称道的功绩。
当时台州百废待兴,刘璈认为立政之体,首重文教。
“欲图长治之策,则隆学校,兴礼让其要也……清源正本,教在所先。”
自1867年起,他在文教方面干了这几件让人拍手叫好的事儿。
建书院
在府城临海、黄岩、宁海、仙居,他筹款修复府学,县学,新建书院。他在北固山麓创建的广文书院后来扩建为三台书院,是台州中学的前身。
据统计,他在任9年,督促各县新、重建、扩建或整顿的书院共32所。到清末,台州共有书院144所,占当时浙江省11个府书院总数的14%。
设义塾
刘璈为了使贫寒子弟能入学读书,设了100多所义塾,遍及整个台州,免费让学生上学。
为了保证教学效果,他还定期派人巡回督导,奖勉优秀学子,自己也常徒步乘夜巡视各书院。
筹足办学经费
台州土地贫瘠,向来不重商贾,战乱之后,更是穷得叮当响。
为了书院、义塾能有钱一直办下去,刘璈想了个法子,抽取海门盐捐,约每年3000串铜钱,分六成派拨:四成拨给书院和义塾做经费;一成拨给学生做乡试的路费;一成拨给举人做上京赶考的路费。同时发布告示,让各县将寺庙道观废产充公,拨给各个书院和义塾。
他还设立培元局,作为教育等一切公益事业机构,将府城东南两乡20里范围内的田租给培元局,总共累计储款20余万钱作为教育基金,地方官员一律不得挪作他用。
他甚至拨出专款在北京城购置台州会馆,方便台州籍考生和在外人士寄宿。
渔樵闲话
忆往昔,台州在科举史上也曾有过辉煌的岁月。历史上,仅宋一代临海中进士者200余人,在全国各县中居第五。
清朝,台州文风凋敝,尚武之风日炽,尤其“两庠退学案”后,读书种子几乎断绝,后继乏人。
台州民间因此流传着一些地域色彩浓厚的童谣,一直传唱到清末明初。
仙居县东永安溪中有大石,形若卧牛,俗称石牛,有童谣传唱说“石牛上田,县出状元”;
临海有“破石湖穿出状元”;
黄岩有“乌龟落水,状元抹嘴”;
天台有“水打石鸭头,此地出公侯;水打石鸭穿,天台出状元”。
可见当时台州人科举之路的艰难。
所幸,刘璈的举措终于在光绪朝结出硕果,台州竟有17人中进士(其中临海县8人),而在整个清代全地区仅中进士38人,光绪年间占了近一半。
民国《台州府志》赞刘璈:“由是台之文教乃大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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