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江在线-台州频道4月6日讯(浙江在线记者 赵静)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
雨后,山色空蒙,轻雾缭绕,如月光如轻纱,浮在万顷茶园上,漾在明媚水波上。天台雷峰乡崔岙溪流动着一汪碧色,倒映着岸边的千树梨花,灼灼桃夭。
水是真的清,空气是真的清新,让人不由想大口吸气,甚至生出一种“多吸几口,便能灵台清明,浊气全消,延年益寿”的想法。
范庄村距离天台县城约三十公里,位于海拨400多米高的山坡上,由凉坑、后塘两个自然村组成。通往后塘村的蜿蜒山路,只有一条,一路上只见花海梯田美如画,却也依山傍崖,弯多路险。
有座岭叫肚饥岭
后来凿了台州第一隧道
进村要过一条隧道,崖壁上用红漆写着“台州第一隧道”,阔四米,高3.5米,内壁坑洼嶙峋,布满了人凿的痕迹。
隧道外孤零零地窝着几间民房,不远处,有庄稼汉子挑着扁担,在田间地头忙活着。
这里,一畦白菜一方田,一处茶园一片天,远了车水马龙,远了纷争熙攘,人的眉目间都透着淳朴与真诚。
“过去,村民进村,要翻过这座四十多米高的小山岭。这条岭叫‘肚饥岭’,意思是劳动回来,肚子早饿了,却还要翻过这条岭归家。后来,村民们学愚公移山,自己动手凿了这条隧道。”放下扁担的庄稼汉子,村支书范楚军,拍拍手掌心的尘土,指着隧道入口旁立着的一块功德碑说:“50年代的时候,村里人就谋划着这事儿了,我记得是1964年开挖,1968年完工,是台州最早的隧道。碑上刻的都是为这条隧道出钱出力的‘功臣’。”
肚饥岭上搭了一排雅致的竹廊,里面陈列着许多唯美风光大片。后塘村视野开阔,站在山巅可一览众山小,一年四季风光迥异,被众多摄影爱好者所青睐,在这里的拍摄的作品有在香港展出并获奖,还有入编中国摄影年鉴。
范楚军热情地带我们前往最佳拍摄点——“弹子墩头山”。
肆意生长的蕨菜
至今还有人在用的番薯洞
穿行在大山之间,我看到了怒放在崖壁上的映山红。时节未至,没有铺天盖地的耀眼景色,只一小簇,藏在松针细枝间,一抹清丽的红,色彩减一分嫌淡,增一分太浓,在微风的吹拂下花叶微颤。
台州映山红很多,随便一座山头,或茂密或稀疏,有总是有的。小时候满山疯跑,摘上大把的映山红,摘一朵塞嘴里嚼一嚼,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记忆里还鲜活着,却很久没有正经地去看一次了。
“呀,这儿有蕨菜。”范楚军惊喜地叫了出来。山间小路边,肆意生长的蕨菜或绿或紫直立在杂草丛中。
蕨菜是春季不可错过的时令美食,煮的时候先用水焯一焯再炒,简单的三丝炒蕨菜,味道就鲜美不可言。我和同行的一位老师兴致勃勃地加入采蕨菜的队伍中,只掐上头最嫩的那部分。
裸露的黄土地上露出并排的几个小洞。“这叫番薯洞,几十年前冬天储藏番薯就放在这些洞里。洞挖好后,要先用稻草把湿气水分烘干,再把番薯放进去,能从上一年10月份放到今年四五月哩。改革开放后,掀起第一次创业下海浪潮时,村子里的人陆续出去闯荡了,渐渐没什么人,更没人种番薯了。”范楚军的话里隐约能听到一声叹息。
我看到有个洞口外扔着几个坏了的番薯,想来还有人在继续这项“传统”。
爬上山巅,仿佛与天地离得很近,只见三面都是延绵的梯田,起伏之间颇有气势,村子像被孩童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山坳间。若是日出时分来,烟霞漫天,雾气缭绕,恍如仙境。范楚军指着脚下踩着的土地,自豪地说,以后,这里要建一个摄影基地。
大山邈远,土地辽阔,田野广袤,人在里头,往往就变小了,一些心里头计较着的、或不该计较却放不下的,那些来源于生活琐事累叠起来的怨气,突然就化整为零,如浮雪、如露珠,在阳光下消失了,通体舒畅。最本真的自然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。
范氏家族的发源地
遇见一只鸡、两条狗、一个人
范庄村是范氏家族的发源地,后塘村的人都姓范。据范氏宗谱记载,范氏祖先“讳宏、字开绪、号潜庵,世居顺阳,少英颖,资性殊常,擅长读书”。为了躲避隋时乱世,举家从顺阳跋涉千里,到天台隐居。一代又一代,范氏族人从事农桑劳作,把村庄周围的大小山坡建成一片片梯田,广置家业,至今已有55世。
曾经的后塘村很热闹。
“以前,我们村的杨梅是整个乡里最多的,隔壁村的小孩还要跑来我们村偷杨梅。”
“以前,秋天的时候,柿子沉甸甸地挂满枝头,还有板栗也很多。”
“以前,正月十四,家里做玉米糊……”
返回的路上,范楚军一点点回忆,试图描绘它原来繁盛时的模样。而今,这里已成了空心村,留下来的老人大多70多、80多了,60多岁的都少见了。
进村的山路上铺了一层石板,两侧的花儿草儿树木都长得格外肥硕,一些空了多年的屋子掩映其中,被谁藏了起来似得。
门前早年扬谷用的木筐还在,被时间涂抹得斑白,像老人鬓角的银发。曾经土墙围成的猪圈里早没有了猪,风化的木板单薄地搁在那儿。
有缺了口的老房子,风过,便呜呜地叫唤。有坍塌了一半的老房子,残垣仍倔强地挺立着,上面爬满了深碧的青苔。
曾经的小学变成了便民服务中心,旁边的墙上写着“团结起来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强国而奋斗”,个别字已模糊不清。
蜜蜂嗡嗡飞扬的声音传入耳膜,竟然有村民在养蜂蜜,只是蜂箱是最老式的蜂箱。
我遇见了一只鸡,两条狗。鸡“郭郭郭”叫着,翅膀扑棱着飞起一段,扑腾,沉重地落下来,在地上一啄一啄,像君主在巡视它的领地。两条狗趴在地上,闹在一起。
整个村子,只遇见了一只鸡,两条狗,一个人。63岁的范先足正在修葺他家的房子,他平日里住在城里,只是为了村里有红白喜事的时候,可以在这儿过夜。他说,这个季节,白天村里的老人都去茶园里采茶去了。
我惊讶,这么大年纪了,还能干得动活吗?
他笑着说,行的,这里的老人都行的。
后塘村人在大山的褶皱间,很小很小,成了一只只小小的蚂蚁。他们守着日复一日的平静与荒凉,也守着平淡的快乐与心田的祥和。时光悠长,他们有自己的热闹。
修竹在侧,落花无言
后塘村将走向何方?
村子里格外的寂静,更容易听清天地万物的声音。
阡陌间,细碎的小花摇曳着素香。有竹林蔽日,清幽宁静的绿色添了古意。
独坐幽篁里,弹琴复长啸。
深林人不知,明月来相照。
——唐·王维《竹里馆》
不妨邀王维来此一聚,弹一曲荒城月夜。在弦音里,月照花林,风吹修竹,琴声婉转无故人。
一场新雨,落英遍地。想起李清照的绿肥红瘦,想起黛玉葬花的凄美。
这是一片未曾开垦的村落,保留着最原始的风貌,有她独有的美丽和韵味。许多人奋力拼搏,只为了背井离乡。离开的第二代人大多是80后、90后,他们的童年在这里度过,心头萦绕着浓浓乡情。但第三代人,从小不在山里长大,对大山的故土乡情只能是纸面上的寥寥数笔、大人口中的回忆了。
“村里有100来间空屋子等着人来认租。一家企业和雷锋乡政府初步草签了投资合作协议,总投资1.2个亿,要创建范庄云端文创基地。也不知道能不能定下来,什么时候启动,希望吧……”范楚军迈步带我们穿过隧道,低头轻声说。
要走了,范楚军的妻子塞了大袋白菜头和蕨菜过来,热情地邀请:“过两个月,再过来吃杨梅。”
范楚军53岁了,他当村支书守了这个村子9年。
他不知道,他还能守候这个村子多少年,更不知道,这个村子还需要他多少年。
十年、数十年之后,村里最后的老人离开,后塘村将何去何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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