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江日报刊发
核心提示:在全国的版图上,“空心村”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城镇化进程中的显著问题之一。
浙江的不少村庄,也曾遭遇“空心化”之痛。从有着“绿野仙踪”之称的舟山后头湾村,到许多仅留下老人和孩童居住的孤独村庄,“空心村”带给人们的是惊叹,是惋惜,更是无尽的思索:怎样才能留住日渐消逝的家园?我们的乡愁又将在何处安放?
在台州黄岩区的西部偏远山区,近年来先后有40多个“空心村”成功逆袭,变身为一个个创业热潮涌动、充满活力的美丽乡村。行走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,我们一起来倾听众多“回归者”的创业故事,也希望这些村庄的复兴路径,为更多乡村的崛起提供借鉴。
黄岩西部,群山绵延,无际无边。
这山间,蕴藏着绝美的风光和丰饶的物产。面积达440多平方公里的长潭水库水质澄澈,烟波浩渺,如同一条宽阔的绿丝带缠绕在山峦之间,将屿头、平田、上垟、富山、上郑、茅畲等6乡与省级中心镇宁溪镇串联起来,构成了西部山区的基本地貌。
这山间,也曾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相对滞后的交通,长期与外界隔绝。这些村里,曾有90%以上的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就业,人口稀少、耕地荒芜、老宅破败的“空心村”现象普遍。
可就在最近几年,4万多名漂泊在外的山里人归来了。
他们带着项目与资金,以其独到的眼光与创业热情,或发展高效生态农业,建成山地蔬菜、特色水果、花卉、中药材等特色农业基地,或将闲置房屋整合后投入市场化运作,经营起民宿、农家乐,村民的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从2000多元增长到2.5万元。
让每一片土地物尽其用,让每一个村庄生动起来,这是来自大山的呼喊,也是每一个回归者的向往。
一片山水的苏醒“离开了,还能再回来吗”
顶着清晨的薄雾,沿着蜿蜒的山路,每次步行十多里地,从家里走到位于山顶的中学……这样的场景,至今还刻印于60岁的屿头乡布袋坑村村民黄正明的脑海中。
年少时的他,拼尽了力气去读书、考大学,只为逃离这片穷山恶水,在40多公里外的县城过上舒适、殷实的小日子。谁曾想,当后来梦想成真、在黄岩成功经营一家大型饲料公司的他,却成为整个西部山区返乡创业、带动村民致富的领军人物。
起因,来源于村党支部书记黄官军的多次相邀。
海拔500多米高的布袋坑村,坐落于屿头乡国家级森林保护区内。欢快奔腾的清澈溪流穿村而过,极具特色的古老畚斗楼错落分布,间或出现一座石桥,任性地横跨于水面,或有古树斜生,顽皮地挡住来客……这个拥有原始风景的深山古村,多年来却面临农民收入微薄、村集体资产为零、“空心化”现象严重等问题。
最冷清的一段日子里,村里只剩下了30来个村民。那时候,黄官军每每在村里踱步,除了日渐落败的老宅,看到的就是须发花白的老者,他的内心格外失落。要知道,全村登记在册的足有400多人,若是时光倒转二三十年,这里也曾出现过遍地炊烟、集体劳动的热闹景像。
离开的人,还能再回来吗?他不断地问自己。
2008年前后,眼见宽敞平坦的盘山公路修到了村口,乡村旅游逐渐成为时尚的休闲度假方式,一个念头从黄官军心底由然而生:把整个村庄建成一个景区,通过完善基础设施、增设登山步道、开发布袋溪漂流等游乐项目,吸引人们前来观光旅游。而“见多识广、脑子灵光、生意做得很大”的黄正明,无疑是最理想的“合伙人”。
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,黄官军驾着小车,绕着盘山公路飞驰到山下寻求合作,不料刚表明来意,就遭到了对方的婉拒。
“这么一个穷山沟,哪里会有人来玩?”黄正明有自己的顾虑,他不相信布袋坑有这样的吸引力。为防止他一时冲动落得血本无归,家人更是联手把他的银行卡、房产证等偷偷藏了起来。
但黄官军没有放弃,转变策略,打起了“亲情牌”与“持久战”,不时邀请黄正明的亲朋小聚,旁敲侧击地给他做思想工作,同时积极争取从区到乡各级政府在土地流转、配套设施建设等方面的政策及资金扶持,用两年多时间改变了黄正明的想法。
2010年,布袋坑景区正式建成;2011年底,由黄正明一手打造的全村第一家农家乐“布袋山庄”正式营业;2013年,布袋坑村入选第三批中国传统村落;2015年被评为国家3A级旅游景区……古村,就这样被唤醒了,同时被唤回的,还有村民对于家乡的自信与自豪。
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、四处漂泊近20年的村民黄红云,带着妻子回到村中,把位于村口的老宅改造后办起了农家乐,每年收入有十来万元;长年在黄岩城区做小买卖的黄官元和妻子戴华彩,带着祖传的馒头手艺回到村里,“官元特色馒头”的名号从此打响,供不应求;而那些由村民用古法炮制的年糕、卤水豆腐、糯米酒,以及各家自种的水果和蔬菜,也成了游客争相购订的紧俏货品。
近两年来,布袋坑村每年接待游客10多万人次,景区营业收入高达数百万元,农民人均年收入约2万元。村里的常住人口,已恢复到200多人。
一捧泥土的魅力“用辣椒堆出来的新房子”
与古朴沉静、别有一番韵味的布袋坑村相比,同样坐落在大山深处的富山乡李家山村,显得平凡无奇。在村中随意走一遭,目光所及,除了农民房,就是水泥路,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。
村民李仁昌家的房子却是个例外。村民们走到这里,总会以一种羡慕与感叹的口吻向他人介绍:“这房子,可是用辣椒堆出来的呢!”
辣椒能造房子吗?当然不能。可李仁昌建房的全部花费,都来自他种植和销售的辣椒,所以就有了村民这个生动的说法。在大家看来,这幢小楼的每一块砖,都透着辛辣与鲜香。
长久以来,地处温台交界的李家山村是出了名的穷村,被当地人称为“黄岩的西藏”。这里耕地贫乏,农业生产方式落后,由于地理位置特殊,还时常遭遇台风袭击。
曾经在李家山村当了十多年驻村干部的乡纪委书记胡金清,至今还记得2001年刚到村里时,村集体刚因为修路欠了一笔工程款,3年后欠账未还、新债又到。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,冲垮了村里的多间农民房,村干部只得咬牙向信用社贷款380多万元进行新区建设。
村庄怎样才能富起来,村民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?经胡金清提议,村两委作出决定:种植高山蔬菜,发展特色产业。
“村里的耕地虽然不多,但是土质特殊,生态环境良好,是个种植经济作物的好地方。”村党支部书记李德兴说,为鼓励村民种植,村里承诺对流转租金给予优惠,同时利用区扶贫办的相关政策争取种植补贴。
2008年,在外地打工的李仁昌听到消息后积极响应,成为全村第一批“尝鲜”的农户。他向村里申请了30亩地,用以种植高山辣椒,每天精心护理,钻研种植技术,如今不仅买了新车,盖了新房,也把曾经四处漂泊的生活画了个句号。
近年来,李家山村的辣椒、茄子、黄瓜等高山蔬菜很受市场欢迎,全村从事这类种植的农户也越来越多,而且大部分是外地回来的青壮年劳动力。为此,村里还组建专业合作社,在台州、温州等地建立稳定的销售渠道。渐渐地,全村仅有的300亩土地不够用了,大家开始向周边“扩张”,在附近的几个村子又种下约600亩高山蔬菜。
若问村民现在的收入,大家抿嘴笑着不说话。但胡金清知道,许多人家拆掉了以前破旧的木房子,盖起了结实、洋气的小洋楼;村里的欠债早已还清,曾经连人影都难看到的村庄又热闹起来了。
一个古村的春天“更精彩的,还在明天”
对许多的“空心村”来说,“人去楼空”是最直观的体现,大量老宅也因此徘徊在拆除还是修复的十字路口。
李家山村以北不到10公里的半山村,一年前针对4幢收归村集体所有的闲置古屋的修缮改造权,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乡村众筹。
有着900多年历史的半山村,曾经地处古代台州、温州之间的要道。一条穿村而过、全由石头铺就的黄永古道,既是当年商旅必经的要道,更见证着小村的兴衰浮沉。
时光流转中,随着肩挑马驮的远去,曾经繁华的半山村也面临“空心化”困境:年轻人纷纷外出,老房子日渐倾颓,小山村即便想建设美丽乡村,却因缺钱缺人而一再搁置。
去年初,半山村面向全国推出众筹项目——“邂逅你的半闲人生”。该项目将村内的几间老房子,放到微信等网络平台上公开招募认筹,最终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,获得了线上线下的众筹款近50万元。
众筹项目打响了半山村的名气,也为它的未来提供了更多机遇。今年10月中旬,村里和浙江工业大学联合打造的产学研教学基地正式落成,青年旅舍、半山书院、老中学高端民宿等项目正在打造。一批批年轻学子的到来,让原本静默的老宅内,充满了欢声笑语与青春活力。
而在位于黄岩宁溪镇上的乌岩头古村落,那片由4个主要院落、110间石头房构成的明清古建筑群,同样迎来了春天。
两年前,作为黄岩美丽乡村建设的“总规划师”,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城市规划系主任、博士生导师杨贵庆,带领团队为乌岩头进行村庄规划设计。
规划强调古建筑的乡土味和民族化特征,在修缮过程中不搞大拆大建,而是充分利用既有建筑,在完全保留老宅外观的基础上,尽可能地就地取材;对内部空间布局,找准古建筑与建筑强度、消防安全的结合点,优化空间格局,创造了一个既符合时代需要、又延续历史文化特色的“新乡土主义”古建筑集群。
“现在,这里不仅是浙江大学城市学院的艺术实践基地,今后还将建成以‘民国印象’为主题的影视艺术和休闲养生基地,”负责古村房屋征迁工作的宁溪镇人大副主席王天明介绍,虽然原本居住于古村里的村民,目前大多已搬迁至近旁的乌岩新村,仅有3户人家仍居住于此,但这并不意味着古村失去了生命。
2015年,家住院桥镇的俞玉林来此开办了一间民俗博物馆,把大花轿、春篮担、红木梳妆台等老底子的物件一一陈列起来。今年,他又投入300多万元,打造乌岩古村里的第一家民宿。而那些住进新村的村民,时不时跑来看看,悄悄打听是否有合适的新项目。“有理由相信,更精彩的乌岩头,还在明天。”王天明说。
原标题: “空心村”复兴记 黄岩4万多山里人重返家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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