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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口述：朱琳红(临海市大田派出所民警)

　　记者高波/整理

　　“失足妇女”四个字，在我脑中的印象一直不好。所以，第一次见到两个姑娘时，我心里自然有几分反感。

　　小露穿着裹胸的连衣短裙，头发染得红黄相间，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浓郁但不舒服的香水味，这身打扮让她看起来完全不像19岁的女孩子。芬芬则显得比较文静，刘海下的眼神比起同龄人要木讷得多。

　　都是不到20岁的年纪，却都经历了如此不堪的过去。看着她们躲闪害怕的眼神，原本想好的那些问题，又生生咽了回去。

　　为了多赚钱，被骗到临海卖淫

　　16岁出门，现在小露已在外打工3年，一开始在宁波做正规按摩，虽然工资低，但生活一直很平静，没有风浪。

　　半年前，小露在网上看到招聘广告，同样是做按摩，广告上说月工资有六七千元，新入职员工还有专车过来接，条件非常好。小露于是辞了工作去应聘，被接到临海时，才发现事实上并非是广告上说的那样。

　　“说是做按摩，但老板很快让小姐妹们做‘那个事’。”说起老板，小露平缓的语气就变得咬牙切齿。

　　令人可恨可气的是，自从这些小姐妹被骗来之后，少的几个月，多的半年、一年，她们谁也没拿到一分钱。直至警方发现她们的时候，身上连个手机都没有，就连她们的身份证也是从老板的手中搜出来的。

　　她们赚的钱，几乎全部被老板搜走。

　　手机证件都没收，逃跑抓回来毒打

　　与我们混熟了，芬芬和小露向我们透露了她们老板的许多恶行。比如她们身上的证件、钱、手机等都被老板搜走，不许和外界联系；在她们接客时，老板会躲在隔壁的卫生间偷听，若是她们向客人求救，肯定会遭到毒打；如果有客人不付钱或者问得太多，老板也会叫人打顾客。

　　我问她们，你们在那里好几个月，一直都没有机会跑出来吗？

　　芬芬皱眉说，自己逃跑过几次，但是每次都被一大帮人给抓回来，然后一阵毒打，关进小黑屋。之前有个小妹逃出去，后来被老板抓回来打成了重伤，小妹坚持说要回家，然后老板也就让她走，可她已经半死不活，没人管了。“也有小妹跟客人逃走的，但我不敢去，我怕从这个狼窝逃到了另一个狼窝。”

　　说完，她们又谢起我们警察来，自从抓到老板后，还不放心怕她们再被骗，大老远送她们回云南老家。

　　回家最担心的，是怕父母知道这段经历

　　在昆明下飞机，到小露在昭通市的老家还有6个多小时车程，我们决定将小露送回去后，再带芬芬回家。小露没有家人的手机号码，只知道妈妈干活的地方，我们找了一辆当地的车子，让司机顺着小露的指引前行。

　　或许是马上要见到家人了，原本与我们聊得挺欢的小露变得沉默寡言，老是望着窗外发呆。我半开玩笑试着问她“是不是太激动了”，小露扭捏了很久才说出心里的顾虑，她很小心地跟我说：“姐姐，你们见到我爸妈的时候，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妈，我在临海的事情，我怕他们会接受不了……”

　　边上一直不爱说话的芬芬也看着我们，或许是想起了这个噩梦，眼里又都是眼泪。我和同事商量，考虑到农村的习俗，说出实情，或许让她们在老家生活更艰难。我们决定替她们保守秘密，就说她们被老板骗到临海打工，老板跑路了，现在送她们回家。

　　得知我们的决定后，2名姑娘又轻松起来，在车里用被老板摔碎了的手机放起音乐。

　　车子拐进昭通的一个小山村，我们终于见到了小露的妈妈，敦实、黝黑，非常标准的农村妇女形象。小露叫了声“妈”，我们听得懂，她母亲正在擦桌子，回头差点就哭出来，用当地话骂了句：“你个死丫头，跑哪儿去了？”(后来芬芬告诉我的)，母女俩脸上都是泪。

　　外面看似精彩，却没有父母的真心爱护

　　送别小露后，离芬芬家还有四五小时的路程，云南的夜色晚上8点多才泛黑，我们一行在蒙自县找了家宾馆住下。

　　与小露的经历大同小异，芬芬也是被骗到临海，才沦落到身陷狼窝的地步。不同的是，16岁的芬芬正当叛逆期，在家中帮父母务农，做些放牛割草等农活，后来与父母闹了矛盾，才独自跑出来闯荡。

　　芬芬在蒙自县做过宾馆清洁工，还帮浙江的老板卖过电瓶车。老板对她挺好，芬芬也对浙江有了好印象。之后，经过一个小姐妹介绍，说在浙江找了份好工作，芬芬信以为真就跑了过来。没想到同乡的小姐妹，已经嫁给了淫窝老板的儿子，一直帮他们物色女孩，芬芬也成了猎物之一。

　　对比起在临海的经历，芬芬这才觉得父母再怎么苛刻严厉，也是爱着自己的。她对我说起一件事：之前放牛的时候，不小心让牛吃了村里人的菜，父母动手打了她，芬芬就跑出家门躲了起来。父母带着全村的人，找了一晚上才把自己找到，说明父母心里还是疼爱自己的。

　　“这次我知道错了，以后会乖乖听爸妈的话，好好帮家里干活，不乱跑了。”芬芬说。

　　家长善良淳朴，热情地留民警吃饭

　　开了半日，我们到了一个叫芷村的小镇，因为车子开不进小路，一行人只能下车步行，司机介绍，小镇上的村子海拔有1800多米。后来我们才知道，临海的括苍山才不到1400米，而从芬芬家到芷村镇，还要2小时的路要走。芬芬说，之前自己凌晨2点起来，收了菜到镇里卖时，都已经是早上6点，走2个多小时的山路，卖的菜才2毛钱一斤。

　　原本说好10多分钟的山路，芬芬怕我们不习惯，绕走大路用了半个多小时。黄土筑成的矮屋，还有黄狗、水牛，比起芷村镇，这个小村又显得破败许多。在同事的提议下，我们几人凑了几百元，算是让芬芬回家有个交代。

　　一到家门口，芬芬的父母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，看得出来，女儿的突然回来让他们很激动。得知我们一路上送芬芬回家，芬芬的奶奶端起几副碗筷踉踉跄跄朝我们走来，用方言招呼我们吃饭。

　　我们告诉芬芬的父母，孩子在家受了委屈，到外面又受了骗，希望一家人往后多沟通，也多体谅孩子。若以后有机会，再介绍芬芬到临海找份合适的工作。芬芬父母连连点头称是，说孩子回来就好。

　　感言：

　　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很精彩，机会比农村多，实际上也并不安稳。希望农村的孩子们出来闯荡时，要保持清醒的头脑，不可能一出社会，就能找到高薪又轻松的活儿，只有踏踏实实做事，才能过得富足安逸。

　　(文中失足女孩名字为化名)